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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阎婆大闹郓城县 朱仝义释宋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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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时众做公的拿住唐牛儿,解进县里来。知县听得有杀人的事,慌忙出 来升厅。众做公的把这唐牛儿簇拥在厅前。知县看时,只见一个婆子跪在左边, 一个汉子跪在右边。知县问道:“甚么杀人公事?”婆子告道:“老身姓阎,有 个女儿唤做婆惜,典与宋押司做外宅。昨夜晚间,我女儿和宋江一处吃酒。这个 唐牛儿一迳来寻闹,叫骂出门,邻里尽知。今早宋江出去走了一遭回来,把我女 儿杀了。老身结扭到县前。这唐二又把宋江打夺了去。告相公做主。”知县道: “你这厮怎敢打夺了凶身?”唐牛儿告道:“小人不知前后因依。只因昨夜去寻 宋江搪碗酒吃,被这阎婆义小人出来。今早小人自出来卖糟姜,遇见阎婆结纽宋 押司在县前。小人见了,不合去劝他。他便走了。即不知他杀死他女儿的缘由。” 知县喝道:“胡说!宋江是个君子诚实的人,如何肯造次杀人?这人命之事,必 然在你身上。左右在那里?”便唤当厅公吏。当下转上押司张文远来。看了,见 说阎婆告宋江杀了他女儿,“正是我的表子。”随即取子各人口词,就替阎婆写 了状子,叠了一宗案,便唤当地坊仵作行人,并地厢、邻佑一干人等,来到阎婆 家,开了门,取尸首登场检验了。身边放着行凶刀子一把。当日再三看验得,系 是生前项上被刀勒死。众人登场了当,尸首把棺木盛了,寄放寺院里。将一干人 带到县里。

第二十二回 阎婆大闹郓城县 朱仝义释宋公明

知县却和宋江最好,有心要出脱他,只把唐牛儿来再三推问。唐牛儿供道: “小人并不知前后。”知县道:“你这厮如何隔夜去他家闹?以定是你杀了。” 唐牛儿告道:“小人一时撞去,搪碗酒吃。”知县道:“胡说!且把这厮捆翻, 打这厮。”左右两边狼虎一般公人,把这唐牛儿一索捆翻了,打到三五十,前后 语言一般。知县明知他不知情,一心要救宋江,只把他来勘问。且叫取一面枷来 钉了,禁在牢里。那张文远上厅来禀道:“虽然如此,见有刀子是宋江的压衣刀, 可以去拿宋江来对问,便有下落。”知县吃他三回五次来禀,遮掩不住,只得差 人去宋江下处,捉拿宋江。已有在逃去了。只拿得几家邻人来回话:“凶身宋江 在逃,不知去向。”张文远又禀道:“犯人宋江逃去,他父亲宋太公并兄弟宋清, 见在宋家村居住,可以勾追到官,责限比捕,跟寻宋江到官理问。”知县本不肯 行移,只要朦胧做在唐牛儿身上,日后自慢慢地出他。怎当这张文远立主文案, 唆使阎婆上厅,只管来告。知县情知阻当不住,只得押纸公文,差三两个做公的, 去宋家庄勾追宋太公并兄弟宋清。

公人领了公文,来到宋家村宋太公庄上。太公出来迎接,至草厅上坐定。公 人将出文书,递与太公看了。宋太公道:“上下请坐,容老汉告禀。老汉祖代务 农,守此田园过活。不孝之子宋江,自小忤逆,不肯本分生理,要去做吏。百般 说他不从。因此老汉数年前,本县官长处,告了他忤逆,出了他籍,不在老汉户 内人数。他自在县里住居,老汉自和孩儿宋清在此荒村,守些田亩过活。他与老 汉水米无交,并无干涉。老汉也怕他做出事来,连累不便,因此在前官手里告了 执凭文帖,在此存照。老汉取来,教上下看。”众公人都是和宋江好的,明知道 这个是预先开的门路,苦死不肯做冤家。众人回说道:“太公既有执凭,把将来 我们看,抄去县里回话。”太公随即宰杀些鸡鹅,置酒管待了众人,赍发了十数 两银子,取出执凭公文,教他众人抄了。众公人相辞了宋太公,自回县去回知县 的话,说道:“宋太公三年前出了宋江的籍,告了执凭文贴。见有抄白在此,难 以勾捉。”知县又是要出脱宋江的,便道:“既有执凭公文,他又别无亲族,可 以出一千贯赏钱,行移诸处海捕捉拿便了。” 那张三又挑唆阎婆去厅上披头散发来告道:“宋江以是宋清隐藏在家,不令 出官。相公如何不与老身做主,去拿宋江?”知县喝道:“他父亲已自三年前告 了他忤逆在官,出了他籍,见有执凭公文存照,如何拿得他父亲兄弟来比捕?” 阎婆告道:“相公,谁不知道他叫做孝义黑三郎”这执凭是个假的。只是相公做 主则个。”知县道:“胡说”前官手里押的印信公文,如何是假的?”阎婆在厅 下叫屈叫苦,哽哽咽咽地假哭,告相公道:“人命大如天。若不肯与老身做主时, 只得去州里告状。只是我女儿死得甚苦!”那张三又上厅来替他禀道:“相公不 与他行移拿人时,这阎婆上司去告状,倒是利害。详议得本县有弊。倘或来提问 时,少吏难去回话。”知县情知有理,只得押了一纸公文,便差朱仝、雷横二都 头,当厅发落:“你等可带多人,去宋家村宋大户庄上,搜捉犯人宋江来。” 朱、雷二都头领了公文,便来点起土兵四十余人,迳奔宋家庄上来。宋太公 得知,慌忙出来迎接。朱仝、雷横二人说道:“太公休怪,我们上司差遣,盖不 由己。你的儿子押司,见在何处?”宋太公道:“两位都头在上,我这逆子宋江, 他和老汉并无干涉。前官手里已告开了他。见告的执凭在此。已与宋江三年多, 各户另籍,不同老汉一家过活。亦不曾回庄上来。”朱仝道:“然虽如此,我们 凭书请客,奉帖勾人,难凭你说不在庄上。你等我们搜一搜看,好去回话。”便 叫土兵三四十人,围了庄院。“我自把定前门。雷都头,你先人去搜。”雷横便 入进里面,庄前庄后,搜了一遍出来,对朱仝说道:“端的不在庄里。”朱仝道: “我只是放心不下,雷都头,你和众兄弟把了门,我亲自细细地搜一遍。”宋太 公道:“老汉是识法度的人,如何敢藏在庄里?”朱仝道:“这个是人命的公事, 你却嗔怪我们不得。”太公道:“都头尊便,自细细地去搜。”朱仝道:“雷都 头,你监着太公在这里,休教他走动。”朱仝自进庄里,把朴刀倚在壁边,把门 来拴了。走入佛堂内,去把供床拖在一边,揭起那片地板来。板底下有条索头。

将索子头只一拽,铜铃一声响,宋江从地窨子里钻将出来。见了朱仝,吃那一惊。

朱仝道:“公明哥哥,休怪小弟今来捉你。闲常时和你最好,有的事都不相瞒。

一日酒中,兄长曾说道:‘我家佛座底下有个地窨子,上面放着三世佛。佛堂内 有片地板盖着,上面设着供床。你有些紧急之事,可来那里躲避。’小弟那时听 说,记在心里。今日本县知县差我和雷横两个来时,无奈何要瞒生人眼目。相公 也有觑兄长之心。只是被张三和这婆子在厅上发言发语,道本县不做主时,定要 在州里告状。因此上又差我两个来搜你庄上。我只怕雷横执着,不会周全人,倘 或见了兄长,没个做圆活处。因此小弟赚他在庄前,一迳自来和兄长说话。此地 虽好,也不是安身之处。倘或有人知得,来这里搜着,如之奈何?”宋江道: “我也自这般寻思。若不是贤兄如此周全,宋江定遭缧绁之厄。”朱仝道:“休 如此说!兄长却投何处去好?”宋江道:“小可寻思,有三个安身之处。一是沧 州横海郡小旋风柴进庄上。二乃是青州清风寨小李广花荣处。三者是白虎山孔太 公庄上。他有两个孩儿,长男叫做毛头星孔明,次子叫做独火星孔亮,多曾来县 里相会。那三处在这里踌躇未定,不知投何处去好?”朱仝道:“兄长可以作急 寻思,当行即行。今晚便可动身,勿请迟延自误。”宋江道:“上下官司之事, 全望兄长维持。金帛使用,只顾来取。”朱仝道:“这事放心,都在我身上。兄 长只顾安徘去路。”宋江谢了朱仝,再入地窨了去。

朱仝依旧把地板盖上,还将供床压了。开门拿朴刀出来,说道:“真个没在 庄里。”叫道:“雷都头,我们只拿了宋太公去如何?”雷横见说要拿宋太公去, 寻思:“朱仝那人和宋江最好,他怎地颠倒要拿宋太公?这话以定是反说。他若 再提起,我落得做人情。”朱仝、雷横叫拢土兵,都入草堂上来。宋太公慌忙置 酒管待众人。朱仝道:“休要安徘酒食,且请太公和四郎同到本县里走一遭。” 雷横道:“四郎如何不见?”宋太公道:“老汉使他去近村打些农器,不在庄里。

宋江那厮,自三年已前,把这逆子告出了户。见有一纸执凭公文,在此存照。” 朱仝道:“如何说得过?我两个奉着知县台旨,叫拿你父子二人,自去县里回话。” 雷横道:“朱都头,你听我说。宋押司他犯罪过,其中必有缘故。杀了这个婆娘, 也未便该死罪。既然太公已有执凭公文,系是印信官文书,又不是假的。我们看 宋押司日前交往之面,权且担负他些个。只抄了执凭去回话便了。”朱仝寻思道: “我自反说,要他不疑。”朱仝道:“既然兄弟这般说了,我没来由做甚么恶人。” 宋太公谢了道:“深相感二位都头相觑。”随即排下酒食,犒赏众人。将出二十 两银子,送与两位都头。朱仝、雷横坚执不受,把来散与众人。四十个土兵分了。

抄了一张执凭公文,相别了宋太公,离了宋家村。朱、雷二位都头,自引了一行 人回县去了。

县里知县正值升厅,见朱仝、雷横回来了,便问缘由。两个禀道:“庄前庄 后,四围村坊,搜遍了二次,其实没这个人。宋太公卧病在床,不能动止,早晚 临危。宋清已自前月出外未回。因此只把执凭抄白在此。”知县道:“既然如此。” 一面申呈本府,一面动了一纸海捕文书,不在话下。

县里有那一等和宋江好的相交之人,都替宋江去张三处说开。那张开也耐不 过众人面皮,因此也只得罢了。朱仝自辏些钱物把与阎婆,教不要去州里告状。

这婆子也得了些钱物,没奈何只得依允了。朱仝又将若干银两,教人上州里去使 用,文书不要驳将下来。又得知县一力主张,出一千贯赏钱,行移开了一个海捕 文书。只把唐牛儿问做成个故纵凶身在逃,脊杖二十,刺配五百里外。干连的人, 尽数保放宁家。这是后话。有诗为证: 为诛红粉便逋逃,地窨藏身计亦高。

不是朱家施意气,英雄准拟入天牢。

且说宋江他是个庄农之家,如何有这地窨子?原来故宋时为官容易,做吏最 难。为甚的为官容易?皆因只是那时朝廷奸臣当道,谗佞专权,非亲不用,非财 不取。为甚做吏最难?那时做押司的,但犯罪责,轻则刺配远恶军州,重则抄紥 家产,结果了残生性命。以此预先安排下这般去处躲身。又恐连累父母,教爹娘 告了忤逆,出了籍册,各户另居,官给执凭公文存照,不相来往。却做家私在兀 里,宋时多有这般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