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一直生猛,又保持节制的散文

“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王小波《黄金时代》

先要遗憾地澄清，我既未到二十一岁，也没有完整看过《黄金时代》，所以本文很可能只是寻章摘句之徒的庸人自扰。惟愿自己知道，我如今再提起笔来，是为了什么。

大家都知道思政课是一种神奇的存在，不好意思地说，我听进脑子里的东西不多。但也有印象深刻的——“高考那会儿就是你们的巅峰状态了吧？现在写的文章，很多都让人难以相信你是xx大学的学生。”

我听了有点不舒服，因为我不喜欢那些为了分数写下的“任务驱动式”作文，承认那是个人巅峰似乎都有点侮辱的意思。虽然回头看，那些50分以上的作文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大概老师说得对吧，我现在连自己曾经不屑的东西都写不出来了。

高考结束之后，比较满意的文字，一个是给3班写的纪念性推文，一个是给11班写的返校推文，大概还能算上1212。四舍五入一下，好像没写过似的。

当然写文章不能这么数学计量，可是高一高二，每周花五六个小时乃至更多时间来琢磨一篇文章的日子好像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哪怕是小学，我也有每周一篇800+作文的习惯。

那个时候我觉得至少在写作一事上，“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

如今看来，盲目自信是不可取的。

那么这大半年没有写作，我干了什么呢？

上课？这个是必然的，但是过脑不过心。阅读？这个是必须的，但是过脑不过心。课外活动比如表演体锻做志愿，事情好像不少，但仍是过脑不过心。脑子里看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和ddl，可能还知道这里可以有体会有感动，但这都是脑子的事。所幸合唱或听音乐会时，还会被某处共鸣，某段旋律，毫无预兆地击中心灵，神思都变得轻盈。

总体来看，撇开变胖这个因素，停下写作的`我，自己都不太认识了。

可我怎么会停下呢？

假定写作是一种表达方式，那么可以大致分为自娱自乐的私人化写作，和希望得到一定反馈关注的非私人化写作。总体来看，我的大部分文章都属于非私人化写作（这并不意味着写作内容不私人）。写考试作文，希望拿高分，写生活札记阅读笔记，希望得到评价，现在写这篇，也希望有留言反馈(笑)。

以往我能保持一定的频率写作，用朋友的话说都是任务驱动，少数非任务驱动的，也是倾诉欲望过于强烈，而那个时候还没有朋友圈。如今写作任务多为读书报告，倾诉欲望有朋友圈代为消解，自然觉得自己好像放下了原本坚持的东西。年少时也读过七堇年，看到她说“错把倾诉冲动当创作才华”，心中惶恐，但很快淹没在我要先能倾诉的“生猛”决心中了。如今再看，果真如此么？

越长大，越觉得表达应当“节制”，不论妥当与否，这个观念都极大地影响了我的写作道路。我总是怀疑自己观念的傲慢与偏见，进而怀疑这样下笔的意义。去年的下半年，很长时间注意力都被自由意志一词吸引。它大致有上帝与人（上帝预定一切），人与世界（一切运动都是因果运动）和人自身（动物本能）三个进路，现代神经科学的发展更是进一步质疑了自由意志的存在。

我们的自由是否是被允许的自由，由此我们产生了自己拥有自由意志的错觉？真相是不是只能被无限接近而无法抵达？这可能涉及了一些政治哲学的问题，不是本文重点且先略过。

但是在沟通表达中，你传达的观点是否是内心真正所想（一些是有意掩饰，一些是不自知），而传达的东西由于传达方的表述方式和接收方的理解方式的种种不同，往往还会产生一些误差。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还要努力去表达，去沟通，一个是为了人际关系，一个是为了化解孤独。但是对于非任务性写作来说，在对自身观念知识抱有怀疑的基础上，在写作成为一件人人可为并且趋向于追捧热点吸引流量的背景下，我为什么还要写作？甚至示之于人？

有位习惯记日记的朋友告诉我：“我纯属为了自己心情愉快！没有啥子特别了不起的！属于前言不搭后语型！”

我忍不住笑，知道自己是越活越糊涂了。

写作原本应该是一件使我愉悦使我陶醉的事情，现在我把自己的写作看得太重，甚至考虑到一些现实利益，背上了包袱，于是忧思重重，自觉“生猛”不起来了。

其实本不必如此的。

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有种种不足，才要表达，才要沟通，才要在争鸣中进步，否则只会越发畏缩甚至于自我封闭了。

这也是写作另一处魅力——我是写到这里，才真的知道了自己的症结所在。承认自己有些不那么“高尚”和“豁达”的想法，也许也没有那么可耻。

强行来张图

我没有真的抛弃“生猛”，我也仍然追求节制。

小学的时候，我众多议论文都是“砖缝里发芽的种子”“李小龙孤身一人置换了星空”所以我们要如何如何做人如何如何选择。

初中的时候我的大部分周记都在宣泄一种压抑的心情，“黄昏壮美燃烧的夕阳同时充满生之蓬勃与死之毁灭”；偶尔也写祝福平凡，写“要始终对世界怀有善美的爱”，写“数百万人的苦难有时并不比我父亲的更加不平凡”，写“而未来的日子，那些原本寂寞如同黑暗挤满屋子的夜晚将漫进清幽的月光，若陈年好酒被我们笑饮”。

高中的时候我认真记录生活并努力与自己的过去和解，写“再次面对往事，也许我仍有怯懦，但心境不再是去年今日此门中了”，写“‘安得促席，说彼平生’”，写伏尔塔瓦河畔如茵绿草，写和声共鸣，写国旗飞扬。

节制只是观念的变化，其实心情一直是相似的。现在的我，或许是节制的生猛吧。

且拿起第四支笔，走向不远的“黄金时代”。我不敢夸口自己无惧挨锤，可只要我能再一次拿起笔，诚实地面对自己，那或许我的人生，就永远还有下一个“黄金时代”。

似乎不是一篇有趣的文章。但总不能因为我的“有趣”可能只是蜩与学鸠的有趣，我就放弃表达了。哲学家还写书呢？虽然我还是很惶恐。并且自己给自己加粗的感觉很迷（捂脸）。

我并没有说写作天下无敌第一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精神伴侣”。

以上，感谢阅读。希望有留言（这个没有歧义了，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正如你们所理解的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