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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老樟树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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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梦见了老家的那棵樟树。

远去的老樟树散文

岁月磨蚀了光阴,却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停驻了一道淡淡的痕迹。在每个团转的夜里,不设防地摇曳出一片光阴的苍茫。

村前的那棵大樟树,约有几百年的光景。树身盘根错节,五六个成年人合抱方可围住。遒劲的枝桠,繁繁密密的的叶子,翠绿欲滴。樟树的右侧是一片竹林,竹叶簌簌。风过,当真是樟树送香气,竹露滴清响。一笺淡淡的幽香,敛尽了岁月的风烟。

蔷薇花循序渐开时,我们就会从冗长的梅雨季节里走出。而樟树下的树荫,总是我们玩耍的最佳之处。

老樟树安静地立在时光里,我们在树底下玩捉迷藏。阳光在树叶的缝隙里徘徊,斑驳的光轮一圈圈的荡漾着。风在林间跳舞,像个不停不息的梭子,编织着软软的毛毡。我们惬意地任凭风柔柔的抚过脸颊,在树下,在竹林间,我们学着风,淘气地钻来转去。日暖风初定,落叶不时地飘在我们的颈项,咯吱着,痒痒的。

树老成精,在乡下,村民们迷信着这一点,奉老樟树为神明。老樟树有一个偌大的树洞,里面足足可以藏匿十几个小孩。遇上逢年过节或是哪家小病小灾的,大伙就会拿些草纸和香火,在树底下虔诚地膜拜。树洞里常年点燃的'香火,明明暗暗,像夜里红狐的尾巴,闪耀着鬼魅般的星星点点的火光,明灭不定。

六岁那年的夏天,我和伙伴们在樟树下玩游戏,直到夜色铺天盖地黑了整个村庄,我才跌跌撞撞地摸黑回家。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莫名地我就发起了高烧,而且打针吃药也不管用。母亲请来了隔壁的周婆婆,据说她懂巫。我不喜欢周婆婆,长年累月,她的头上缠着一条红布条,如同一个蓬头鬼,她的身上一年到头都是香火浓浓的味道。周婆婆扫了一眼病床上的我,她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对母亲说我玩心太野,魂魄遗留在老樟树下,得招魂。母亲将信将疑地塞给周婆婆两元钱。趁着夜色,周婆婆吩咐母亲端来一碗清水,碗底扔进一根细细的缝衣针,碗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黄表纸。母亲跟在周婆婆的身后,随着她一起从老樟树叫唤着我的乳名,一直到我的床边。然后,周婆婆点火烧了黄表纸,让我就着纸灰喝掉那碗清水,我推开碗,不肯喝那水。母亲和周婆婆抓住我的两只手,撬开我的嘴巴,水“咕噜”顺着肠子进入我的胃。至今,我做事傻傻的,不太精明,我老怀疑是不是那纸灰的水,灌迷糊了我幼时的脑子。

老樟树的左边是一条路,也是村里唯一的一条通往城镇的大路。路旁是一个废弃的仓库。村里迎亲嫁女的,都得经过这条路,于是,我们爱在这里“拦亲”。老家的风俗,谁家娶妻嫁女的,为了图个喜气和吉利,在迎亲队伍到达目的之时,乡邻的孩童会在路上设置一些基本的障碍,拦下花轿,讨些红包。幼年的我们热衷于这项活动,不仅仅好玩,红包里的钱,还能让我们如愿以偿地买下漂亮的头饰和糖果。

婚庆的那天,我们早早地蹲在老樟树等候。我们用稻草搓成长长的绳子,一头绑在樟树的枝桠上,一头系在仓库旁的梧桐树。太阳像个鸡蛋慢慢地沉入后山,我们折腾着,终于有些倦了,抵制不住红包的诱惑,我们一个个躲进树洞,靠在里面打起了瞌睡。

“哐当,哐当当”一阵紧密的锣鼓声,敲醒了睡眼惺惺的我们。我们揉揉迷糊的双眼,立马清醒过来,大家手忙脚乱地从树洞爬出,兴奋地跳起来。远处的大红灯笼,渐行渐近。花轿一摇一晃地抬到我们的跟前。我们嘻嘻哈哈地排成一行,弯下腰,抱拳。“恭喜早生贵子,红包拿来。”花轿里的新娘喜不自禁,羞答答地至大红盖里递出几个早已预置的红包。我们抢过红包,一哄而散。往往留下拦截的绳子,迎亲的队伍一边摇头,一边自己解去。

樟树通体有一种特有的气息,一般的虫子不会停留在叶片上。唯独有一种类似画眉的黑黑“八哥”,青睐于樟树的浓郁香味。而我们乐此不彼的就是上树掏鸟蛋。樟树的枝干比较粗壮,枝桠的节疤比较多,我们小孩子一个个都能爬上去。大家爬到树上,较着劲寻找鸟窝。八哥的蛋,淡蓝的,和鹌鹑蛋一般大小。我们到竹林拾捡干枯的竹叶,折下樟树上的枯枝,在大路旁生火。火点着后,把鸟蛋放进灰烬里捂熟。有时候,我们也会从家里带来红薯或是玉米棒子烤着吃。烤熟的香气在风里飘荡,氤氲着童年的好时光。这种滋味,令人一生都不能忘记,永远眷恋着。

路旁的仓库,闲置了许久。后来,住进了三兄弟。这家人的父亲因土墙屋倒塌被压死在大梁下,母亲扔下三个年幼的孩子,改嫁外村。村民们可怜这三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便收拾了仓库,让他们搬进去。

他们住在仓库的第二年秋天,他家的老二在老樟树下烧稻草灰,不慎火烧到大樟树,天干物燥,加上樟树上的枯枝原本就多,火“霹雳巴拉”像烧着的老房子,一下子火光通红,映红了半边天。村民们吓慌了,赶紧的打水灭火,杯水车薪,根本救不了大火。消防队开着车子进村,却因为河水离樟树太远,不能供应水源,无可奈何地又走了。

樟树附近所有的村民都被迫搬离,大家远远地看着大火烧着樟树的每一根枝桠,深深地叹息着,年老的泫然泪下。

那家三兄弟看到闻讯而来的救火村民,吓得屁滚尿流,连夜卷起铺盖,偷偷地远离了家乡。

幸好到了第三天晚上,夜里下起了一场大雨。雨水浇灭了大火,但是樟树的根已经彻底的烧死。树上常年碧绿的叶子烧得枯黄,树枝焦黑焦黑。

从此,我们路过大樟树旁时,只能缅怀那些苍翠的好时光。老樟树就这样仓促地结束了她几百年的沧桑。每次回家,我都要一人静静地站在那个地方,一些惆怅总是逼仄而来,仿若寒夜里伤感的老鸦,一路叫着,远去。

月无心,移水。水无念,写月。

春梦无边了无痕,我轻轻地触摸梦的痕迹,在梦里,摸到了老樟树的思念,摸到了树枝上的一片沁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