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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竹殇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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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竹殇

关于竹殇的散文

Part1

在她的世界里,太阳总是在九点五十九分落山,我永远不会让她看到十点钟的世界。

但她不会介意。太阳会在九点五十九分消失是她世界里的一条公理。没有理由,就像人们全都认可1+1=2,却没有人能证明一样。

她对我说,她很幸福,因为我从来不会在黑暗中撇下她一个人。每天太阳消失后,她总会絮絮地讲述她这一天遇到的所有趣事:早晨窗外的铁丝网上落了只麻雀,天还未亮就吵醒了她;中午那位四十多岁的护士大妈买菜回来时嚷嚷着黄瓜又涨了两毛钱。我也总是很认真的听完,然后呵呵的笑起来。每到这时,她会抬起头来看着我,嘴角弯起一角俏皮的弧度。她说她喜欢我笑的样子。

尽管,我记得,她昨天也是说被两只麻雀在黎明时吵醒,正午大妈也唠叨着菜价涨了两毛钱,不过,昨天是萝卜。但我还是很认真地听完,然后,很开心地笑起来。因为,她说过,她喜欢看我笑的样子。

Part2

其实,每一次,我看到你摇晃着的两瓣小小的纯白花片,总想起她的眼睛,就像你的小白花瓣一般:清澈、纯真。

每次我心里烦躁或恐惧时----莫名地烦躁或恐慌----我总爱去摸你那细长如眉的叶片,一丝冰凉,很像柳叶。是的,柳叶。就像当初校园里的那两排齐腰粗的柳树上长的。不知为什么,我老是想起那条两旁栽种着柳树的甬路。梦里每次和她牵手的地点,都是哪儿。没错,是她。

你不会因这些难过,因为我不打算将它们都告诉你。

Part3

鱼儿很自在地浮游在这浅绿色的池水里,在它们看来,世界就是这水面下几米见方的立方体。

晚上九点五十八分,我用纸巾沾上点白开水,擦净你的叶子,然后从床沿坐起,弯腰摸索着地上的鞋。

“先别走,陪我说说话,”你突然开口恳求我。

“就一小会儿,不出屋子,好吗?”

“等会儿再去吧,再陪我一会儿,”屋顶的圆形吸顶灯散发着一如既往的黄色的柔光,却将屋里照得一片白亮,恍若白昼,没有丝毫日暮时的昏黄韵味。我直起身来,闭上眼睛,盘腿坐在床沿。

“你在想她吗?”

“瞎说什么呢。”我嘴角咧出一丝笑,宠溺的拍拍你最上方的叶片。

你执拗地扭开叶子,不让我碰,抬起两朵眼眸似的花,盯着我。“她,另外一个人,你在想她,别骗我。”

我的手落了空。也许,你早就知道了,你只是别人的影子。每一次,我眼中流出掺杂酸色的液体时。你都能以那镜面似的眸子深处,看到另一个洁白身影的反光,但那却不是你。

“你喜欢她?”

我无法回答,三年了,我追问了自己三年,却又一直在避及回答这个。它代表的是我所希冀又不忍诉说的。我突然感觉好累。

面对命运,我无力去扼住它的咽喉,也没有那个必要。它对每一个人都很公平,就像分配时间。只不过,有些东西,我想要的过多,它无力负担,我便憎恨。一切,归根于底,都是我在无理取闹。

黄色的吸顶灯,将我的卧室,照得如同白昼,你一片片已被拭净的叶,反射着绿色的柔光,蜿蜒向上,两朵洁白,散发着这不属于人间的光芒,却生生的刺到了我的眼。

“她也是株兰草吗?”

“不是,她是一个女孩,不过,她的名字也叫兰。”

Part4

命运对每个人都很公平,它分配给每个人最均等的时间。我用它锁住了她的过去,以为这万无一失,但是我却忘了,她也可以用它将锁打开。

我等着她继续对我讲那只麻雀和大妈的菜价,但是我只等到一阵死寂的沉默。

怎么了?”

“今天的太阳是十点钟消失的。”

我躺在床上,深呼吸,仰面看着黑暗中消失的屋顶,我努力的想从那一团黑暗中分辨出一点石棉板的雪白,直到两眼酸涩,不得不闭上,由另一团黑暗填充眼眶。

“也许,太阳今天贪玩了。”

“你还打算骗我吗?就像以前那样?”平淡的语气,却是对心底的柔软最尖锐的武器。

Part5

正午,是太阳最暴怒的时刻,据说是因为它升到了天空正中,看清了这人世间的真面目。

但是,院子里是不受太阳暴虐的,它的愤恨到了这儿,却拐了个弯儿,绕开了。四周的高墙将外界的纷乱嘈杂全部阻挡在外。

我看着五米多高的大铁门,努力回想它对外抑或对内敞开时的场景,最后,只得无奈的摇摇头。我突然想伸手好好抚摸一下生锈的门闩上双口紧闭的铁锁,却只摸得了一手油腻的锈渣,黏糊糊的。

我在门旁的花坛里剜起一把黄土,用力搓着手上的油污,然后将已经浸成了黑色的土沫蹭到我刚好够得到的一根竹子上。

也许,老天就喜欢制造一些巧合,正午的太阳以75°倾角擦着墙头偏偏笼罩了这块小小的花坛,墨绿色的竹节镀上一缘十二点钟的阳光,明晃晃的刺到了我的双眼。

至今,我还总是想,如果不是那根竹子突然笑出声,以及那片在一坛金芒中的咻然颤动的,恍若柳叶,我也不会发现那株掩映在竹子身后的兰草。

我忍着竹子的咆哮,绕到它身后,双手纸直直的插入那兰草根边的泥土,向上勾出整段草根。竹子已经近乎疯了,它拼命扭动着竹节,大声叫喊。我实在忍受不了它,伸手攥住最上的一节,向下弯成一个心惊的圆。

突然,我愣住了。竹子顺势弹起,竹尖狠狠抽过我的右脸颊。

看门老头跑了出来,把我拉下花坛。我脸边渗一道惨血的红印。他一边推搡着我回病房,一边嘟囔:

“这孩子,这么大风还跑出来......唉,可惜了......”

我好似没听见他的话,脑子里只剩下刚才竹节背面一块斑褐的刻痕。

看门老头仍旧嘟囔着把我推回病房,我双手死死的将那珠兰草捧在胸口,两脚机械的向前迈动。

闸门打开,回忆像潮水般涌来,瞬间将我淹没。我感到一阵窒息。

Part6

“植株移栽后,会丢失掉以前所有的记忆。”

你对此表现的很不屑。“谁告诉你的?”

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告诉我这些,或者我已经不记得是谁告诉我的。我仿佛凭空被告知了这一自然定律,就像我凭空脱离了这世界,也许是我拼命从这世界里逃出,也许是这世界不耐烦的将我一脚踹开。

你问我:“为什么把我从阿莫身后带走?”

阿莫?那棵竹子?

我突然笑了,很癫狂的大声笑。你憋红了脸,问我笑什么。

我明白了,明白了一切。原来所有的所有都是我在无理取闹。我变换着角色,自导自演一场自以为精彩绝伦的黑白电影,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却只是加剧了他对我的厌恶。

你害怕了,慌了,你摇着两朵小花,在我眼前来回晃动,我却没有丝毫停顿。终于,在你大喊医生的时候,我伸手了拉住了你,扯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你不再挖苦我,原本很吵的房间突然安静下来了。我耳朵却还未适应寂静。传到脑中的仍混着一片遥远的嘈杂。

九点五十九分,我伸手按下吸顶灯的开关。屋里瞬间一片黑暗。

“太阳落山了呵!”

Part7

三年前,我在一所普普通通中学里,遇到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她梳着马尾,安静的坐在我前边。

没错,我喜欢上了她,这件事,我只告诉了竹子。

竹子,就是被我从路边扯回来扎在卧室砖缝里的一根竹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能听懂竹子说话,而其他人全都无闻于耳。只是记得他们每一次看到我是,眼底闪过的白光,我全身就抑制不住地战栗。

我告诉竹子她的名字,用粉笔头在他身上写下那三个字。竹子的表皮很滑,闪着墨绿的光,聚到正中间成竖直的一道白刃。我把粉笔头使劲按在他竹节上,用力地捻出一条白沫垒成的凸起。到最后一个字时,那短短的粉笔头却全部化成他身上的白道儿。

我托着腮,皱了皱眉。

竹子沉默了一会儿,他晃晃细细的'竹竿,突然兴奋的指着书桌,和上面的一把小刀。

我看着最后一个可在竹节上的字:“竹子,如果有一天,他们把我送走了,你要牢牢记住这个名字,记住她,等我回来时告诉我。我怕,我再回来时,会忘掉这一切。”

竹子使劲的低头看着那块黄白的刻痕,将一枝竹条搭在上面,来回抚摸:“这个字念什么?”

“兰,兰草的兰”

“兰草?”竹子笑了,他抖动满枝的叶,哗哗的响,“我记住了,阿莫,你一定要记得回来啊。”

Part8

她到底是没机会了解真相,这对我也许是一个慰藉,在所有角色里她扮演的却始终是最不被公平对待的一个。她曾全心意对待过两个人。但一个一直都把她错当作了另一个女孩,后一个更只是把她当做了那个女孩的影子。现实,对她也许真的很残忍。

我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肆意逍遥。感受万物生灵的物私密语,徜徉于树精花妖的乐土神园。但这一切,只局限于我虚构的这个小小天地。在外面的他们看来,我始终不过是一个被关在精神病院里的疯子,终日里只知道对着些花草自言自语。

终于,兰草用她最后一缕生命对我说:“够了,回去吧。”

于是我终于看得了那扇大铁门对外敞开的场面,黑黝黝的大铁锁张着口耷拉在门柄上。那个送我到医务室的门卫老头费力的把铁闸一侧拉开。“嚓咔咔”的金属摩擦声荡过整个冷清的前院,最后冲击着我的耳膜。我忽然有些迷离,门外的世界在我心底的影像已经非常模糊了。门内门外两个世界,到底哪一个才是我理所当然的归宿。

我迈出第一步,不是向着大铁门,而是那个花坛。

竹子依然杵在假山前边,想要弥掩那缝窄窄的间隙,那个我用双手剜出的土坑早已被一年多的沙土掩埋。我抬眼,看到的竹子依然挺拔,只是映入眸中的是一身苍黄,伸出几枝黄白花簇。

很久以前,我曾问竹子,为什么他不开花。竹子的回答是他还没长大,长大了,自然就能开花了。我又笑又跳的喊着,那你快快长啊,长大了我要看着你开花。

那么,现在竹子你长大了吧。

我想再看一眼那块刻在三年前,牵绊了他们三年的字痕,在食指碰触竹节的瞬间,我听到一阵“哗”声,像是灵魂离体飞升的声音。抬头,却是满目,枯蝶纷飞。

我缩回手,扭头看着铁门以外,憋回了眼中不停打转的泪,对着一直站在门口的门卫老头挥挥手,笑着,走进另一不属于我的世界。

尾声:

我睁开眼,塞进眼眸的是一团清晰的黑暗,隐约看到了墙角蹲着的一个树枝般削瘦的影子。

我打开吸顶灯,等柔黄的灯光晕满屋内的小小空间,床头的闹钟显示时间是两点十分,秒钟顿顿地追上时针和分针,重合成一条复影。我起身看向墙角已经移栽到陶盆里的竹子,每一断节处衍生出几条新枝,但隐约地,第三竹节下端渗着一块刻痕。

“竹子”

“……”

我把自己摔回床上,也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梦。可是为什么又感觉那么真实。

四周又恢复寂静,只剩下闹钟的秒针顺时针转出的“嗒嗒”声,渐渐地,这唯一单调的声音也隐没在耳外,感受到的只剩下一片死寂。顺手关上灯,忽然感到一瞬莫名的熟悉感。

“阿莫”

现在,我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