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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莲说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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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莲说的散文

池不可以无荷,犹如山不可以无泉矣。

从植物学的角度来讲,荷代表了莲,莲代表了藕。按照《封神演义》里神仙们的体系,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原来是一家。故事当然要从头说起,一部《封神演义》,表面是武王伐纣,叙述王朝兴替,实际上讲的也是洪荒世界里一朵莲的故事,就连三坛海会大神,后来也成了莲花的化身。

在石桥边,我们下了车,看一路的荷如观八大山人笔下的水墨。

此刻,荷在我的眼底活灵活现,正像邻家的小儿,跳脱中透着亲切。更远处有坡地,芳草无端的茂盛。想是因地制宜,便有了眼前这一池水。种莲却是再合适不过。日头底下,池里的水乍看上去,有些浑浊。荷叶很小,却很绿,让我想起了老家盛夏里的蒲扇。听藕农们讲,每一朵莲叶下面都有一节藕,如果摘去了荷叶,那藕也就不生了。

莲与藕,双生一体,最是天生一对。一半在空中,一半在水底。某年仲夏,李商隐在曲江赏荷,触景生情,有诗赞曰: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荷之一字,最有古典文人的气质,尤喜荷中的小心思,娇羞喏喏,纵有顾影自怜的哀怨,也断不会少乾坤中的清气。

这些山之阳的荷花,借命而生,顺时而长,餐风饮露,秉承的却是天地气数。要盛开,谁也夺不走它;要凋零,谁也哄不住它。

这些山之阳的荷花,骨骼清奇,硬是把一川烟草收进了心里,结成了夏天的模样。

开得真好。

使劲开吧,我们等着它结莲蓬呢。这一路行来,果然很少看到庄稼汉顶着莲叶,尽管烈日当空。

翻开两汉的乐府诗集,那些陌上行走的少年们,正在温柔地唱着《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这是来自于民间的声音,时间过去了两千年,古老的歌谣依旧接通着这片天地。

到如今,那爱莲的人已经作古。

到如今,那写诗的人还未回还。

莲有清净意,被大小寺院供养,是佛的化身。莲有缠枝者,被天下痴男怨女喜欢,是合欢的'表象。佛祖降生之时,舌根曾放射出千道金光,每一道金光皆化作一朵千叶白莲,而每朵莲花中,皆趺坐着一位菩萨。

红尘自是熙熙攘攘,有谁愿意俯下身子,像一株莲那样活着,将淤泥认做一生的乐园,将浮萍认做失散的伙伴?

有谁,能有那样的气魄,又有谁,能懂莲与藕的执着。

直到有一天,你遇到了一截深埋在淤泥里的藕。

此生,你是黑莲,你便从水里来;你是红莲,你便从火里来;你是白莲,你便从金里来;你是青莲,你便从木里来;你是黄莲,你便从土里来。

只是切记,不要忘了回家的方向。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莲之一生,着实是风姿卓绝的写照。生要明月流风,死要秋棠映水。一不留神,就让唐诗宋词成为了你的点缀。

出门去采风,带队的是一个如荷般的女孩,青衣,青裙,青发带。

在桃花潭,看到满池的莲花从水中升起,层层叠叠,一点也不喧哗,只是嫌开得还不够热烈。莲花开得端庄,不像牡丹那样雍容,不像玫瑰那样妖艳。一朵莲花,就是一个世界。花瓣贴着花瓣,从不潦草,从不亲昵。

有的人,愿意以莲为心,虽苦则苦矣,却也因此免去了心火的熬煎,人生从此得到了一片清凉。

忽忆起,我家原也是种过莲的。

汉阴虽是山城,但并不缺少水份。有水便可生一切水陆草木之花。此莲亦然。在山城,到处都有莲,就像莲藕炖排骨,永远是年夜饭里必不可少的一道佳肴。

吾乡去地十里,有赤脚医生姓温,凭仗望闻问切之术,以一部千金方医人无数。温大夫极少开虎狼药,温热寒凉,总是君臣搭配着来,唯独莲之一字,用得多,莲子、莲叶、莲花……温大夫曾说,莲这一身,都是宝啊。

当年,吾乡积极响应国家退耕还林政策。山梁上,背阴处,垄起的田地栽满了柑橘,低处便种上了水稻,过了清明,绿意森然。水稻最见庄稼人功力,工序繁琐,丝毫偷不得懒,施肥,除虫,拔草自不必说,每至长夏无雨的抗旱时期,都需要通宵放水。

只是,水势有大有小,此处最是熬人。

放水乃是吾乡农人方言,意思是,该给农田灌溉了。

白天,临河放水的人多,只有等在夜里,待众人都睡去了,才好行动。临河的田地最轻松,有的田地在山梁,就要另想手段。比如,把堰塘里的水引入渠沟,再灌溉到自家的农田之中。

肥水不流外人田,年年收得谷满仓。粮价低廉,爹后来便不种水稻了,专心养莲。养莲更吃水。好在那田也小,不到半亩。在自己的三分自留地里,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苦与乐,都由着自己。

阳春三月,藕开始发芽。

凉爽的夏夜,爹揣着手电筒,拖着旧旧的锄头就出发了。

等到了自家场子里一瞧,萤火点点,人影绰绰。四五老汉盘坐在河边大石头上,隐秘地冲爹招一招手。大家都扛着锄头,心照不宣地嘿嘿一笑。四五个老汉聚在一起,有的是乐子。爹不吸烟,却看他们轮流散烟,促膝长谈,谈些地头里的事。众口烁烁,放水大业将成,竟不知东方之既白。往返于田间陌上,这些庄稼老汉们,也不知吓坏了多少夜行的小孩子。

农忙时节,爹倒是清闲了下来。爹从不命令我干农活。见我翻书,就悄悄地退了出去,去寻他心里的莲,把诺大的房屋交给了我。

种莲,到底比种稻谷省心。春不必耕,秋不忙收,只待残荷凋零,水落泥出。

此时节,早已过了中秋,重阳。近腊月下,爹猫腰钻到阁楼里,取下那搁置了大半年的长筒雨靴,一点点地套在脚上。雨靴直没入大腿。爹清晨下田,花半日辰光,方挖得一担藕回来,匆匆用过饭,又花半日辰光,再细细地用井水洗去藕上的淤泥。

天黑如炭。

冬天的夜,来得早,风又大。河水寒彻入骨,井水却是奇怪得暖。

月光下,露出的藕身雪白如玉,仿佛美人的手臂。娘让我叫爹回家吃晚饭,我在井台边站着,看爹收拾竹筐,冲洗扁担,看着看着,自己却先吃上了。

拿起一截藕尖,削去了皮,我就放进嘴里。先是吮吸,后是大嚼,咔嚓咔嚓,像熊猫啃竹笋一样。这藕,清脆爽口,又带着一丝丝井水的甘甜,当真是回味无穷。沽于早市之上,或煎炒,或烹炸,或蒸炖,总能卖个好价钱。

一担担的藕,换得酒肉衣衫,年关遂以此过。

很多个年头过去,爹不再蹲守于乡间的长夜。村口的路灯,点亮了一批又一批孩子的童年

那些坐在石头上夜谈过的庄稼老汉们,也舍弃了他们陪伴一生的莲,把自己小心翼翼地放进土里,像一截藕那样,将自己雪藏起来。

人生到了最后,不圆满的也圆满了,就像十五的月亮。人生到了最后,总是要将爱恨情仇结成一朵莲的,像佛祖的舍利,母亲的慈心。

每次在城市的餐桌上遇见雪白的莲藕,我都会默默地回想起一个地方。

——在那儿,曾盛开过那么多的莲呢。

后来,红光照长路。我依旧一言不发,这里那里的到处漂泊。

只是不必再与人言说。这片天地,以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寞。岁月的一双大脚,早已将藕田走成了旱地。我怕,我怕一开口,有些往事,就会像演义那样到处传扬。

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此生看过莲花开落,方知濂溪先生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