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舞者散文

夜，九点钟的夜，早已褪却了昼的余光，灯火开始辉煌。公路上的行人少了，车辆依旧在穿梭。我骑车在这样笔直的公路上，在这样喧嚣的夜里，奔跑着自己的心事。车的速度有些快，我听见两边的风声，我看见两侧那明亮的路灯连成了两条平行线，婉如一条天路一直伸向远方。人生的路或许也是这样吧，一条在眼前，一条在心里，你在一条路上奔跑着，却在向往着另一条路。远方总是令人向往，就像向往成为别人。我在脑海里将两条路汇在一起，汇出一种孤单的感觉，两边的建筑和路人疯狂向后奔跑着，我被抛出在他们的视线。

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打破了夜的喧嚣，打破了我幻灭的沉思。我沿着声音望去，前方公路的侧面，一条狗在围着一个圆点不停的旋转，一边转，一边叫，那声音有愤恨，有恐惧，有咆哮。渐渐的近了，我看清了那圆点，我明白了旋转的意义，它的一条腿被轧得血肉模糊粘在了公路上。

那声音尖锐、刺耳、疯狂，我听到了夜的不安，我听到了天空的愧疚，我听到了自己的沉重的呼息，我终于忍不住将车停了下来，站在叫声的对岸。狗身边的车辆一如既往的行驶着，或者缓慢，或者狂奔，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或许他们早已对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或许他们将片刻的同情隐藏在心里。

我欲走向那狗而去，然而没多远我又返身而回，任它在那里旋转，任它在那里挣扎、吼叫。我不知道我走过去时，它对我会怀有怎样的态度，是感恩，是愤怒，还是恐慌？感恩是我所希望的，然而我所希望的并非都能如愿。它若怀着一颗愤怒的心，我将遭遇狗的同归于尽，虽然它的伤不是我的行为，但伤他的人必竟是我的同类，狗对人的体态特征的区分又能有多少呢？再说伤他的是车又是瞬间行为，它将我视做凶手也是有道理的；它若怀着一颗恐慌的心，当我走近它时，它会认为我是个屠狗者，取了他的命然后吃他的肉，它会惊吓而死，或者挣破伤口再次遭遇车祸而死，那么我的救狗行为反促进了它的死亡；它若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任我大发同情施救。可是我要怎样救它呢？带它去宠物医院吗？谁会为一个平常狗看病呢？谁会为一个三条腿的平常狗看病呢？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我到底只是个穷人。我若把它带回家里，我的确不懂对狗的治疗，只能看着他一点一点去死，和让他在公路上死并无太大区别，我若不是想他的活，而是想他的死，想怎么藏它，那么应该怎样葬呢？将它随便扔了，不妥！将它厚藏，它又不是我朋友，连狗朋友都算不上，将它吃了，又会和杀狗者同谋了！

于是我终究不知所做，只能略看看以是同情和对撞狗者的歉意。我又不能呆得太久，否则又成了凑热闹的和冷眼旁观的人了。当我离开的时候，它依然在那里吼叫、挣扎，那围着一个圆点的旋转，俨然是一种舞蹈——死亡之舞。它仿佛正在怒骂着什么，仿佛在诉说着什么，是生的平等，还是死的平等，还是本就从来就不曾有过什么平等？

我忽然想起为去不远的事情，去年夏天的一个雨天，一段离我家不算太远的路，因为有雨，路又不太好走，常会有堵车的`现象。一位妇女骑电动车下夜班回家，行驶到十安路口的时候，路滑摔了一下，被几个因抢路而行的货车从肢体上轧过。等到发现这个妇女的时候，她已死了，地上的血被雨水冲得很淡。货车早已不见，地上倒着的是她的电动车，旁边散落着她晚饭未吃完的包子。从伤势来看，她并不是仅被一辆车轧过的，而且第一辆车对她的伤害并不致命。也许她也曾呼喊过，也许她也曾挣扎过，但最终她死了，未见伤害她的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是谁的不仁呢？黑夜漫漫总是带着恐惧，我因这恐惧不能入睡，等我渐渐入睡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那狗突然变得高大，大至几百上千倍。那条伤腿依然被粘在公路上，那狗依然在疯狂的旋转，仿佛一个舞者——毁灭舞者。公路上到处是被它撞得七零八落的各种车辆，遥远处是人们惊恐的神情，愤怒的谴责，夜在冷笑，天空昏昏欲睡。

早晨我起来时，窗外飘着雨。我因要上班，匆匆出门骑车。一路上，我没有找到昨晚那条狗，也记不清那狗的出事地点，一切被雨水部刷的干干净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个妇女的事情，我听说了一些，听说当地村长带领村民闹了一阵子，后来就不了了知了。再后来，我有一个同事突然破格升职了，而那个同事恰巧是那个村长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