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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旧事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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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相见不如怀念,或者说,记忆不如遗忘。我是个俗女子,如果能相见,宁愿相见,如果能记起,一定要把记忆抓住。我不想白发飘零的时唯有苍凉一笑,不想回首往事,一片空白。我宁愿在衰败不堪的老境里,被记忆的垃圾深埋,每天拼了老命,从里面爬出来,看看日落西山的景致。

童年旧事的散文

那些失去的时光啊,那些失去的自我啊,我怎么找回你们,又怎样才能将你们挽留?在记忆里打捞出一些碎片,再用这些碎片为自己重塑一个回忆。对他人来说,也许这是没有意义的个人史,对我来说,却是生活中最有意义的章节。

面对真实的记忆,面对真实的自己,从0岁开始。

回到童年生活的地方,发现山变小了,房子变矮了,路变窄了,曾经仰视才可见的那些人,都变成了仰视自己的小老头小老太了。时光之手把故乡变成了微缩景观,惊奇和失望混杂,无所适从地转来转去,童年的甜蜜和快乐藏在哪里,你们快出来呀!突然很伤感,恨死了时间,恨不能立马回到过去,重新变成那个坐在门槛上骑马马的小屁孩。

  【鼻梁山上下】

老屋旁边有一条山梁,梁薄如刀锋,长着三三两两的小灌木丛。两边山沟虽不深,在孩子眼里已如万丈深渊。山梁走到我们的房屋旁时,变成了一张人的侧脸。男孩子们常从额头飞速溜过鼻梁,冲向下巴,在下面的平梁上稳稳着陆。鼻梁上端长着一棵丫玛果树,春天,红红的丫玛果挂在枝头,成为男孩子们冒险的理由。为了吃到丫玛果,我曾四脚着地趴在鼻梁上,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哭哑了嗓子。裤兜里的丫玛果全挤瘪了,染红了半边裤腿。

下巴下面是一个平梁,形状像一具棺材,我们常在这具棺材上玩影子游戏。阳光将我们的影子送到对面山坡上,细长细长的,我们极尽想像之能事,想出各种奇怪动作,欣赏影子在山坡上舞蹈。

我长大了,那棵丫玛果树也长大了,几乎成了覆盖人脸的额发,挡住了从额头往上走的小道,我们曾经的舞台,几大步就跨过去了,而那吓人的鼻梁,只是一道小坎,我几乎不用仰视它了。

我曾经有多么小?我能想像自己的老和大,无法想像自己的小。直到将只有我手臂一半长的女儿抱在怀中,才有了具体的感受,相对那样小的人儿,这道鼻梁山,真是一座大山。

  【搅云】

夏天,太阳刚落山,天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云,像急着回家的羊群。躺在山坡上,盯着云看它们赶路。云不仅赶路,它们还聊天,一会儿跟这个亲近一下,一会儿跟那个搅成一团,这就是云卷云舒。如果长时间专注地盯着天看,越看天空越低,低到那些云团触手可摸。于是跳起来,找了一根竹杆。双手举着竹杆,在天空搅来搅去,这一搅,发现云朵一下子又远了,根本搅不下来。想啊,要是有一根更长的竹杆,一定能搅一团云下来。还没有找到那根最长的竹杆,童年便飞快地过去了,童年的梦醒了。

  【和星星一起飞】

看星星,能把人看到天空去。后来看动画片,小孩子在天空飞,星星在身边闪烁,心里笑,这算什么呀,我真的飞过。

最好是没有月亮的夏日星空,月光太亮,星星就看不见了。找一条板凳,在院坝里躺了,开始看星星。虫鸣和大人的聒噪远去了,天空变成了缀满宝石的圆顶帐,自己变成了溶在黑色大洋中的一只浮虫,黑暗给我的把戏安排了最好的上演背景。一伸手,就可以摘一颗星星。天空不停地向一边倾斜,身下的板凳在转动,紧紧盯住某一群星,移动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渐渐地,感觉自己悬浮在群星闪耀的宇宙中,银河在身边哗哗流动,嗖的一声,一颗流星飞过去了。往往就这样睡着了,嘴边挂着长长的口水,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母亲抱上床的。

  【月亮婆婆】

谁都不敢指月亮,因为谁指了月亮,月亮婆婆就会在谁睡着时来割耳朵。有一次躲在门背后偷偷指了一下月亮,第二天早上醒来,赶快去摸耳朵,耳朵不疼不痒,好好的,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说给伙伴们听,他们不信,这天晚上每个人都指了月亮,第二天,就朋的耳朵上有个小口子,他吓哭了。大人说,谁叫你最不听话呢?看你还敢不敢指月亮婆婆。

童年的月亮婆婆,有点不慈祥。

月亮上面很热闹,有美丽的嫦娥,为嫦娥捣药的玉兔,还有天天砍桂花树的吴刚。他们一定都怕厉害的月亮婆婆吧。

  【捉丁丁】

很迟很迟,迟到初中学生物,才知道丁丁的学名叫蜻蜓,还学了一个成语,蜻蜓点水。

夏日暴雨前,或天气晴好的傍晚,丁丁一群群地出来了,它们像快速流动的飞梭,在房前屋后织成一个圆形的大网,开始它们的狂欢聚会。从堂屋角落找出我的小网,冲进它们的大网,我开始网丁丁。

举着网子在丁丁的阵法中左冲右突,一边挥网一边唱《捉丁丁》:阳晴丁丁儿落,我给你说,落下来,我不捉。阳晴丁丁儿落,我给你说,你落下来,我不捉。无论我怎么唱,一只丁丁也没网中。这些小精灵,鬼气得很,它们大概真正听懂了我唱的歌,在心里嘲笑:狂呼乱叫的大怪物、大笨蛋,我们才不上当。百思不得其解,密压压的丁丁飞来飞去,简直就是一场“丁丁雨”,为什么我的网总是扑空呢?后来才知道,丁丁们长着一对奇特的眼睛,叫复眼,无论我的网从什么地方挥向它们,它都看得见,当然也就躲得开。

山里的丁丁种类很多,红色,黄色,黑色,绿色,宝蓝色的丁丁最漂亮,它们比一般的丁丁纤细,细长的尾巴,细窄的翅膀,小巧的脑袋,闪亮的深蓝身子配上毛绒绒的粉蓝翅膀,生长在幽静的僻地,我们叫它鬼丁丁。幽静的沟谷里,它们像鬼魂的小宠物,飞来飞去,或者在某一片草叶上静止不动,风吹来,和草叶一起随风摆动,想捉它,却一下子没了踪影。

其实并不在乎能不能捉到丁丁,只是喜欢跟丁丁在夏天的傍晚玩捉迷藏的游戏。

夏天来临前,开始准备网丁丁的工具,在一根竹杆的顶端绑一个小篾圈,然后举着小篾圈在屋檐、墙角、树丛寻找又大又完整的蜘蛛网,小心翼翼赶走那个盘踞在网中央的霸王,轻轻将篾圈贴上去,如此反复多次,一个结实的网做成了,可以去捉丁丁了。

将这个小网藏在大门后面,只等某个暴雨来临前的傍晚,在红红的火烧云照耀下,举着它冲进丁丁的世界。

  【逃月亮】

月亮喜欢跟着人走。我走快,它也快,我走慢,它也走得慢。我藏进树丛,它竟从树丛后浮了出来,顽皮的圆脸蛋溢满了笑意,好似在嘲笑我愚蠢。我很生气,发誓一定要甩掉它。于是在山路上发足狂奔,转过了一道山弯,越过了几片树林,一边跑一边想,这回,它肯定跟不上来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赶快回头,真让人生气啊,它那张圆脸还是在对着我笑呢,一步也没拉下。

有时,挺喜欢月亮跟着我,像一个忠实的.伙伴。放学回家,得走十几里山路,常常走到家门前的山岭上。天黑了,月亮从对面山顶上升起来了,像慈祥的奶奶,一路照我回家。走到山脚时,百虫齐鸣,树影婆娑,鬼影幛幢,一口气跑过谷地,得用最快的速度爬上山包,重新望到月亮,心里一阵放松,月亮笑眯眯地,像在夸我是个勇敢的小女孩。

有时,母亲放工晚了,坐在门槛上,不敢进门,是月亮给我做伴,等待母亲归来。

有时,去帮母亲背生产队分下来的粮食,月亮照着我和母亲,还有我们背上的粮食,有时是土豆,有时是红薯,能分到麦子和苞谷的时候不多。

有时,仅仅喜欢看月亮圆圆地挂在山巅、树梢,喜欢夜半醒来,看到月光从窗口晒进来。

第一次读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一下子就喜欢上了,那如雪似霰,如梦似幻的景像,写的就是我童年的那枚月亮。

  【青梅竹马】

一见到青梅竹马这个词,我就知道它的意思了。一学到“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就牢牢记住了这首诗。有个小小孩,常常将一根粗壮的竹杆骑在胯下,在我家的院坝里兜圈子。他说那是他的马,他嘴巴里不停地吆喝着,驾!驾!“我骑着马儿上草原……”他只会唱这一句。我们都不知道这句歌词从哪来的。一直玩到很晚,他还不肯回家去。他妈站在他们家的坝子里一遍遍喊他的小名:“虎儿——虎儿——”他不理,非得要我送,才肯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我也站在我们坝子里一遍遍喊:“虎儿爷——过来玩——”一会儿,这位爷的妈挑水来了,水井在我们家旁边的山沟里。她从水桶里端出一个葫芦瓢,葫芦瓢里躺着几个冒着热气的土豆,她把土豆塞到我手里,说,快吃,还热着呢。虎儿爷小我一岁,可论辈份我得叫他爷爷。这个爷爷很像个爷爷的样子,除了晚上要我送回家,处处罩着我。谁叫我自称勇敢,敢走夜路呢。在一起玩过什么呢?爬树、溜坡坡、捡菌子、挖岩屋,有一次把石灰倒在水井里,害得一湾人没水吃,挨了一顿死打。两家离得不远,哭声此起彼伏,真是有难同当。还有一次,我掉到水井里去差点淹死,是虎儿爷把我拉了起来,说起来,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其实那水井不到半米深,当初我们也就五六岁吧,对我们来说,有点深不见底。

  【挨肚皮】

很早很早,我留宿过异性。

还是那位虎儿爷。大冬天,虎儿爷赖在我们家火塘里不肯走,他妈喊他,他竟然说,我要在这睡。妈只好给我们铺床,平时家里就我跟妈两个人,我一直跟妈睡。虎儿爷在我们家过夜,妈要我给他打伴。妈把一个装了半盆洗脚水的脚盆放在木梯子旁,叮嘱我们半夜记得起来解手,不许在铺上画地图。谁画地图,明天就顶着被子晒太阳。半夜,我们乖乖地起床解了手,两个光溜溜的小人儿,在木梯子上吸溜着冷气爬上爬下。被子里的一点儿热乎气全被我们放走了。虎儿爷建议,我们肚子贴着肚子,这样就暖和了。两个小肚子挨得紧紧的,再将被子拼命裹紧,果然暖和多了。

一早,虎儿爷的妈就来了,她肩上当然少不了一担水桶。虎儿爷的妈坚决不准虎儿爷在我们家吃早饭,并坚持要我去他们家吃。那年代,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虎儿爷的爹是生产队长,生活自然比一般人家好,虎儿爷的妈就想我去他们家吃点好吃的。吃饭的时候,我告诉他妈,我跟虎儿爷肚子挨肚子睡的,我们半夜起来撒尿了,没有尿床,今晚还让虎儿爷上我们家去睡吧。

呵呵,虎儿爷,后来成了我的表妹夫,看到过一次,没有说话,好像都有点不好意思。长大的他像他爹一样壮实,一样长着络腮胡子。没想到虎儿爷还真成了我们家的人。

  【打电】

童年,除了自然界的一切东西,几乎没有任何玩具,我们就是自己的玩具。玩过各种捉人游戏,老鹰捉小鸡、丢手绢、捉迷藏、贴膏药,都以捉人和被捉取乐。

叫“打电”的捉人游戏,一定发明在有电之后。发明者可能是个对电很感兴趣的人,利用通电、停电的原理完成了游戏的设计。游戏时,人数不限,在一块空地的两边分别画出两个“窝”,然后划黑白掌选出一个捉人者,剩下的人全进入一个“窝”里,在“窝”里是安全的,捉人者只能在窝外捉。“窝”里的人推举一个善跑者先跑,跑到对面窝里的过程中,只要被捉人者挨到,就算失败,变成捉人者。为了不被捉到,在眼看快被挨到的时候,可以喊:“停电!”停了电,捉人者再怎么挨这人,也没有用。停了电的人,要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如果动了,也算失败,变成捉人者。停电者要等待同伴来给他打电,挨一下,就算有电了,可以继续跑动,可以跑回任何一只窝里去。如果第一个人顺利跑到了对面窝里,他就可以再跑回来给窝里的同伴打电了。他跑回来后,可以留在这边窝里歇一会儿,也可以随同伴一起回到新窝里,所有的同伴都伸长手等待跑到对面去的同伴再跑回来打电,如果跑到对面窝里去的人多了,也可以只管自己的安全跑过去,呆在窝里不出来。所有人都有责任接应停电的伙伴和呆在老窝里的人。所有的同伴都从一个窝到达了另一个窝,或者所有的人都被捉人者变成了自己的同类,游戏结束。

月光好的时候,打麦场上响起高高低低的“停电”声和充满刺激的尖叫,被俘虏的人常常不使力,这让捉人者很生气,高声叫喊要大家遵守约定,不然他就不捉了。捉人是很辛苦的一件事,谁都不愿做孤单的捉人者,可这是通过划掌决定的。跑一身臭汗,回家酣然入梦。我们没有没完没了的家庭作业,也不上任何补习班、特长班,我们的童年,在真正的游戏中度过。相比女儿的童年,我们是幸福的,他们是不幸的。

  【婆婆饭桌上的山珍】

婆婆就是祖母。我的婆婆过世快8年了,可我感觉她还活着。原来人有各种各样的存在方式,比如婆婆,她一直活在我对各种日常生活的记忆里。婆婆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在童年的我眼里,她几乎无所不知。聪明之一表现在,她认识所有的植物,不管多么奇怪的植物,她都能给我一个名字,告诉我这东西能吃还是不能吃,于是植物在我眼里只有两个分类:能吃的,不能吃的。在没有东西可吃的年月,依赖山上的野菜,婆婆像魔术师一样变化出一日三餐。有些野菜,现在已开始大量种植,变成了饭店的地方特色菜,笋、蕨、薇、葛、马齿苋、鱼腥草、春天芽,各种野生菌、地卷皮……有些,人们永远也不会吃了:黑脑壳叶,学名束胆,用来蒸饭;粽米,也是蒸饭的。灰灰菜,鸡公草,鸭脚板,酸喇叭,豆腐柴,观音土,苞谷芯,土豆叶,黄豆叶,菜籽饼、漆籽饼……

那时,化肥、农药、激素、食品添加剂还没有被制造出来。婆婆常用的“食品添加剂”,一是食用碱,有时没有碱,便抓一把灶里的柴灰,比如用豆腐柴做凉豆腐的时候,一把柴灰就解决了问题。一是石膏,石膏用得极少,过年才用那么一次。想想吧,为什么我们小时候吃得那么差,身体却倍儿棒?这应该得益于婆婆的绿色喂养,婆婆桌上的“山珍”,是最安全的来自大自然的绿色食品。感谢婆婆的生活智慧,感谢艰苦生活带来的意外收获。

  【妈妈的架子床】

妈妈的架子床真大啊。架子四周雕着一些波浪形的花纹,一床纱布帐子系在架子上,帐子四角紧紧地压在棉絮下面,床就成了屋里的一间小屋。金色的帐钩上有喜字,垂着两根红色的流苏。床很高,床前有踏板。后来踏板不见了,我得掀半天腿才能借力滚到床上去,床栏上有一块活动的板,磨得油亮亮的,我吃力地翻上翻下,弄得这块板呯咚呯咚地响。睡觉前,我喜欢在床上翻跟头,从床头翻到床尾,再折回来。有时,会碰到蚊帐顶积年的灰尘,撒一眼睛,有点不爽。

架子床上垫着厚厚的稻草,时间长了,稻草垫板了,发霉,长跳蚤,得进行翻晒,有时还会加进一些新稻草。山上不种水稻,从低山的亲戚那里背稻草,得翻几座山。翻晒床草,像一个隆重的仪式。夏天最热的时候,早上起床,天上一丝云影也没有,蝉在门前的树上唱得欢实,母亲翻晒床草的阵势就摆开了。先拿开已经垫得硬邦邦的棉絮,然后取下积满了灰尘的蚊帐,再将稻草一抱抱地抱到坝子里抖开。再拿扫帚将床底打扫干净。晒稻草的同时,要晒棉絮,洗蚊帐、被面。到了晚上,稻草晒得“抛哄哄”地,散发出一股干草和阳光相混合的香味,撒点六六粉进去,将它们均匀地铺在架子床的“床斗”里,再铺上晒得同样松软的棉絮。在坝子里打开篾席,开始缝被子。雪白的里子,红色或者蓝色印花布的被面儿,四个角叠得方方正正,这样的被子又好看又好盖。有时妈妈一边飞针走线,一边给我讲傻婆娘把自己缝进被子的故事。

稻草刚刚晒过,睡上去沙沙作响,一躺一个窝窝。此时,妈妈的架子床就成了我的乐园。后来看到了真正的雕花大床,可在我心中,妈妈的架子床,仍是最美的一件家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