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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户王吉贤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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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户(车把式)王吉贤是旧时当地赫赫有名的财主王炳成的小少爷。

车户王吉贤散文

财主王炳成育有两千金三公子。姑娘成年后分别嫁进豪门做了不愁吃穿的阔太太,老大管理着城里三座油坊和乡下万亩良田。老二毕业于国立四川大学医学系,是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河西地区最负盛名的三大医学专家之一,解放前后曾治愈过无计其数的顽疾“肺结核”病人。

兄弟三人唯有王吉贤大字不识一个。据说小时候的王吉贤冥顽不化,对学文化背口诀反感又抵触。清早家人将他送到学堂,日出时分,送学生的大人还在回家的路上,他早钻进了后院的饲养场或者田间地头。跟着长工学溜马,赶马车,扶犁铧,搓草绳,嫣然一副庄稼汉的派头。久而久之,看烂泥扶不上墙,父亲忍痛放弃了对王吉贤的圣人教育,爹死娘嫁人由他去了。解放后年青力壮的王吉贤靠着对牲口脾性庖丁解牛般的熟悉和吆车赶马的行当,顺理成章做了农业合作社的一名车户。在生产队的时候,训牲口调马,赶马车出远门成了王吉贤的专利。由他调教出的马儿乖巧,听话,干活不偷懒,任何人使唤都顺顺当当。直到包产到户后的好几年,我还看见过花甲之年的王吉贤赶马车的身影。

有一年,生产队用麦子和胡麻从山丹军马场换回一匹部队选调军马时落选的枣红骟马。枣红马是一个夏天的中午由军马场的工作人员把缰绳拴在坐骑的马鞍上牵回来的。军马一到,全队的男女老少像看电影一样围在饲养场门口,瞪大眼睛,隔着铁栅栏远远窥之。胆大的、胆小的统统不敢近前。生怕虎视眈眈,喷着响鼻的军马尥起蹶子伤及自己。我是中午放学后从人缝里看到那马的。

不用细瞅,老远就看见枣红骟马比生产队最大的大白马都大了好几圈。它高大威猛,目光如炬,四个马蹄足有成年骆驼蹄子大。后来的马掌都是铁匠拿尺子比量好地上的马蹄印打出来的。小时候烙下的“军”字醒目的呈现在方盘一样的屁股上,那马站在饲养场里的牲口当中真正一个鹤立鸡群。

不说军马的威风凌凌,也不说那马的与众不同,光那马的脾气秉性就让生产队长和大头社员们头痛不已。为此,生产队的班子开了几天几夜的会,专门研究训马之事。当时有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车户仗着年轻气盛。力气大,自告奋勇夸下海口要驯服军马。那天,饲养场的墙上和房顶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好戏刚开场,军马的屁股还没塞进车辕,尥起蹶子的马几下就将马车掀翻在地,打的粉各扬碎。要不是小伙子机灵,军马扬起的后蹄就从他天灵盖穿过了。当时,王吉贤拉煤回来,看着紧闭的饲养场大门,撩下鞭子跟战战兢兢的队长嘀咕几句。队长吆喝着把惊慌失措的.人散了,让饲养员把马拉回马圈由王吉贤好吃好喝亲自伺候去了。

再过数十日的一个晴天,王吉贤把军马从马厩牵出,拿一把毛刷从头至尾给马刷毛。军马在王吉贤的安抚下一动不动享受着、陶醉着,任凭王吉贤一件一件将嚼子,马埇,马鞍架在身上都无动于衷。过了一会儿,王吉贤递个眼色,几个青壮年社员拉过量身定做的大号马车猝不及防套在了军马的身上。没等马反应过来,王吉贤几下就将枷板和腹带收好了。受到束缚的军马甩头尥蹶子蹦哒着想解套时,身体已被牢牢地固定在车辕里了。它只能拉着刹车收死的马车愤怒地狂奔,几圈下来,大汗淋漓的枣红马便被王吉贤乖乖收服。

王吉贤赶马车使用的鞭子,咋一看跟其他车户无二,一根细细的竹竿上挑着跟鞭杆齐长的皮鞭,尺把长的鞭梢缀在皮鞭上。在他的手里皮鞭总是静止不动的,要用时舞起来呼呼有声。如果头梢马不听话了,他扬鞭在空中画一个弧,“啪”一声脆响,马的耳背上立刻呈现出一道血红的印痕。

那时的我,除了上学背着书包,放学后,后背上是跟我差不多高的粪筐。周末和假期,和其他同学一起,跟着运肥拉粪的马车拾粪就成了我们的首要任务。尤其喜欢跟着王吉贤的马车空车来实车去的,一跟就是一天或者一个下午。

空车去的时候,一群小孩争先恐后把后背上的粪筐放在车上,抢坐在马车的后尾上,听他唱《五哥放羊》《小寡妇上坟》《哭五更》《割韭菜》等一些民间小曲。

那时候,浩瀚的者来滩上有生产队种的闯田。到了收获的季节,也正好是学生的暑假,捡麦穗揉粮食又是我们贴补家里粮食短缺的绝佳时机。早上,生产队里的三挂马车排着队到山坡上拉麦孔。空车去的路上,坐着车听老头时而高亢嘹亮,时而低垂婉转的唱腔,几十里的路程不知不觉就到了。回来的时候,跟着拉了麦孔的马车屁颠屁颠,趁车户不注意,偷偷揪几个麦穗。其他车户看见了,总要扬起鞭子吓唬几下,而王吉贤却装聋作哑,稳稳当当坐在他的车辕上,唱他的花儿和小曲。

王吉贤有一个无人能及的绝活——吹“咪咪子”。无论是树枝还是麦秸在他的手里都是自娱自乐的乐器。春天的杨树、柳枝发芽了,秋天的麦杆成熟了,他都会扳一个枝条,轻轻地将枝条上的皮氽下来,麦杆上的结去掉,衡量着掐一截,放在嘴里沾点唾沫轻轻咬几下,两手捂住出口,鼓起腮帮子,十个手指交叉变换,清脆悦耳又婉转动听的旋律便从他嘴里的“咪咪子”里发出。至今我熟悉的各种小曲和民间小调都是那时跟他学来的。他是我至今见过的唯一一个能将“咪咪子”吹出调的人。

王吉贤上奉八十老母,下育七八个子女。尽管那时生活困难,若遇农闲和天阴下雨时,他总要拎上自制的二胡,坐在饲养场的炕上,拉二胡唱小曲,为劳顿困乏的人解闷。他制作的二胡夸张又霸气。琴筒是一截直径二十公分左右的竹筒,蒙上熟好的猫皮或兔皮,琴杆和琴轸用粗细不同的树棍代替,琴弦是牛筋制成的跨线,琴弓则是现成的马尾穿在一节竹板上。他拉的二胡高亢嘹亮,滑音巧妙,他的唱腔雄浑有力,自然大方,堪称盗版的《华阴老腔》。他唱《胡四娘》时,左手四指压弦不动,右手执弓,边拉边唱:胡——四——娘。嗯。吃——了——吗?木有么。想吃个啥?啥也不想吃。咋了舍?酣娃娃着呢!就这样,他用他的机智和夸张,丰富多彩的想象力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他成了生产队里的活宝。

那时车户间有一句俗话:车户哥,各顾各,一个盼着一个往沟里跌。我从小到大没看见过王吉贤的车翻过或是被陷进沟里,也没看见过他的马受惊后拉着车满世界狂奔的样子。倒是经常看见外村的车户们遇到困难和不测时求救或求助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