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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子建的短片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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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子建是当今文坛一颗耀眼的明星,她是唯一一位三次获得鲁迅文学奖、两次获得冰心散文奖、一次庄重文文学奖、一次澳大利亚悬念句子文学奖, 下面是小编整理的迟子建的短片散文欢迎来参考!

迟子建的短片散文

  迟子建的短片散文1

窗棂上的纸被撕下来了。打开窗户,院子中就有很新鲜的空气灌进屋子。当然,解了冻的猪粪也会放出一些臭气,弥漫在空气中。漫山漫坡都开着达子香花,红一片,紫一片的,像渔船上猎猎鼓动的红帆。那些鸡啊狗啊的在园田的湿地上,很快活地刨食、撒欢。冷了一冬的太阳终于变暖了。

爸爸拐着腿,从园子中走出来,他的左手抓着一把羊角葱,右手握着一把铁锹,那铁锹刚刚挖过葱,上面沾了很多湿泥。他进了院子,把锹拄到柈子垛下面,就坐在窗根下剥葱皮。我从窗台上嗨地一声蹦出去,栽倒在他脚旁。我撞着他了,他笑着骂了一声兔崽子,又接着剥葱了。阳光像一群热带游鱼,在他的脸上,额上快活地爬来爬去,他不时地用手背擦一下脸。

这日子算就是没法过了,这么小的葱,就挖出来了!妈妈从外屋地出来倒脏水,很气愤地骂他。她的袖管一直卷到腋下,头发披散着,胳膊上沾着烂酸菜叶。她在清理酸菜缸。

就这么几棵,拌拌豆腐。爸爸的方脸因为笑而变圆了。

操他个血祖奶奶的,跟了你,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妈妈又进屋收拾酸菜缸去了,听得见她用勺把磕得缸沿当当直响,小凤,你别瞅你那死爹 ,帮我抱两块柴禾点火!妈妈在喊我了。我知道战火又转移到我身上了。

爸爸剥好了葱,把它们摆在窗台上,一步一拐地去取柈子了。他只拿下来两块,放到我怀里,示意我给妈妈拿去。我捣着小步,平举着那两块松木柈,进了外屋地。妈妈刚好把头从缸里拔出来,喘着粗气,红涨着脸,突然用二拇指狠狠地点着我的脑门说:

啊,你七岁了,你只知道张嘴塞饭。这点柈子够点火的吗?

你不就是说让拿两块柈子么?爸爸很认真地过来辩白。

两块?哼哼,加上你的两条瘸腿也不够烧呢。妈妈一叉腰,气得嘴唇青紫。

你怎么污辱我的人格?爸爸很忌讳别人说他腿不利索。

人格?你连酒精都兑着喝了,你还哪有人格!妈妈终于嗷唠一声地哭了。我吓慌了。我没想到为两块柈子就会使妈妈生这么大的气,我还不知道春天的礼拜天会就是吵架的日子。但我知道别人家的孩子若听了妈妈的哭声,一定会跑来瞧热闹的。所以,我飞快地关上窗子和门。

爸爸败了兴致,又抱来好多柈子,哗啦一声扔在灶前,蹲下去点火。在他下蹲的时候,我听见他的膝盖咔地一响,我担心他会站不起来了。可等他点燃了火,又很艰难地用手抚着膝盖站起来了。他站起的时候脸上的肌肉抽搐着,膝关节又就是咔地一响,然后迈着步子又去取那几棵嫩嫩的羊角葱了。我心下想,他的膝关节里没准有一个挂钩,蹲下时就打开,站起时就合上。我试着蹲了几下,但我的腿没有一点响声。

你要拉尿就到茅楼!妈妈见我那一副捣蛋样子,不再哭了。她知道哭就是没有用的,她仍然要干活。该就是做午饭的时候了,她往锅里添上水,把发好了的苞米面放上碱,掺了一些白面,就忙不迭地剁酸菜去了。她要往玉米饼子里夹上点菜馅。

爸爸已经在窗根下坐着,举着个二钱的酒盅喝起来了。他的脚下摆着一盘拌好的豆腐,他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一边吃着这一清二白。几只鸡为这香味诱惑着,蹑着脚观望着。爸爸夹了一筷头的豆腐,扔过去让它们抢食。他一喝起酒来,神色就开朗了,额上泛着水萝卜一样新鲜的光泽,眼睛里洒满了温馨的阳光。我很愿意看他喝酒时的模样。

天气就是一天暖似一天了。正午时,妈妈就用背带把夜生捆在我的背上,让我站在院子中和他晒太阳。夜生虽然只有八个月,吃得也不甚好,但他的小身子于我来讲还就是很沉的。我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背着他,觉得自己细瘦的腿上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每走一步,都要花很大的力气。妈妈不让我背他远走,只让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院子的景致不但我看厌了,连夜也生也看厌了。他开始哭闹,在我的背上挣来挣去,我累得直淌汗珠,就背他出院子 。开始时,妈妈拦着不许,说怕我撞了马和牛,会被踩死,还说怕夜生着凉拉肚子。后来,她也就不管了。

出了院子就有很开阔的东西值得看了。大门前就有一条小巷,巷子两侧垛着柈子,堆着柴禾和小碎柈子。巷口就是垃圾堆,里面有破鞋烂袜、臭铜废铁、酸饭坏菜之类的脏东西。一股很难闻的气味从那里跑出来。几只乌鸦不知在上面发现了什么,安闲自得地吃着东西。我讨厌乌鸦,因为妈妈说乌鸦叫,没好事。不过,和煦的阳光照着它们,使它们黑黑的羽毛像打了一层蜡,亮闪闪的。加上它们走来走去的神气劲,倒觉得它们很好看。我朝着巷口去了。它们望着我,呱呱地大叫着飞起,向巷子的另一侧去了。乌鸦再凶恶,原来也怕人。虽然我就是个小小的人,夜生也就是个小小的人。 在巷口,横贯南北的就是一条四米多宽的大道。所有的巷口都在道边。所以,最热闹的事往往在这里发生。这道上跑马车、走牛车、也辗手推车。婆婆伯伯、叔叔婶婶、没长大的孩伢子,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总有在这道上的。我先就是望见靖婆婆家的二毛怀里抱着一捧达子香花,一边玩一边吃着花。达子香花有甜味,他吃得津津有味。不过,我倒心疼那些花来。那么娇那么嫩那么好看的花,让一个大傻子给吃了,多可惜呀。可接下来我又想,夜生长大了也会像二毛一样,心里就很不好受了。二毛看见我背着夜生,就揩了一把青鼻涕,蹭到我身边,把一枝花插在夜生的脖子里。我生气了,那花秆多硬呀,夜生要被扎哭的。我回过头,见夜生正看着二毛傻傻地笑,我便背过手把那枝花拔出来扔掉,狠狠地白了二毛一眼。要不就是怕他犯病,我一定要弯腰拣几块石子抛在他身上。

二毛走了。我沿着大道向公路上走。我知道公路旁的`荒草地上有耗子花,我想采几朵,用叶片给夜生吹歌子听。走到二毛家门口时,我见了大门口摆的那口棺材,浑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靖伯伯去年时要死了,棺材打好了半年多了。据说,今春的病情又有了好转,能上园子翻地了。不过,见着靖伯伯,我就觉得他浑身都就是棺材味。我倒希望他早点死,省得这棺材像幽灵似的在这吓唬人。

  迟子建的短片散文2

现代人一提哀愁二字,多带有鄙夷之色。好像物质文明高度发达了,哀愁就得像旧时代的长工一样,卷起铺盖走人。于就是,我们看到的就是张扬各种世俗欲望 的生活图景,人们好像就是卸下了禁锢自己千百年的镣铐,忘我地跳着、叫着,有如踏上了人性自由 的乐土,显得就是那么亢奋。

哀愁如潮水一样渐渐回落了。没了哀愁,人们连梦想也没有了。缺乏了梦想的夜晚就是那么的混沌,缺乏了梦想的黎明就是那么的苍白。

也许因为我特殊的生活经历吧,我就是那么的喜欢哀愁。我从来没有把哀愁看做颓废、腐朽的代名词。相反,真正的哀愁就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就是可以让人生长智慧、增长力量的。

哀愁的生长就是需要土壤的,而我的土壤就就是那片苍茫的冻土。就是那种人烟寂寥处的几缕鸡鸣,就是映照在白雪地上的一束月光。哀愁在这样的环境中,悄然飘入我的心灵。

我熟悉的一个擅长讲鬼怪故事的老人在春光 中说没就没了,可他抽过的烟锅还在,怎不使人哀愁;雷电和狂风摧折了一片像蜡烛一样明亮的白桦林,从此那里的野花开得就少了,怎不令人哀愁;我期盼了一夏天的园田中的瓜果,在它即将成熟的时候,却被早霜断送了生命,怎不让人哀愁;雪来了,江 封了,船停航了,我要有多半年的时光看不到轮船驶入码头,怎不叫人哀愁!

我所耳闻目睹的民间传奇故事、苍凉世事以及风云变幻的大自然,它们就像三股弦。它们扭结在一起,奏出了哀愁的旋律。所以创作伊始,我的笔触就自然而然地伸向了这片哀愁的天空,我也格外欣赏那些散发着哀愁之气的作品。我发现哀愁特别喜欢在俄罗斯落脚,那里的森林和草原似乎散发着一股酵母的气息,能把庸碌的生活发酵了,呈现出动人的诗意光泽,从而洞穿人的心灵世界。他们的美术、音乐和文学,无不洋溢着哀愁之气。比如列宾的《伏尔加河纤夫》、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 响曲》,艾托玛托夫的《白轮船》、屠格涅夫的《白净草原》、阿斯塔菲耶夫的《鱼王》等等,它们博大幽深、苍凉辽阔,如远古的牧歌,凛冽而温 暖。所以当我听到苏联解体的消息,当全世界很多人为这个民族的前途而担忧的时候,我曾对人讲,俄罗斯就是不死的,它会复苏的!理由就就是:这就是一个拥有了伟大哀愁的民族啊。

人的怜悯之心就是裹挟在哀愁之中的,而缺乏了怜悯的艺术就是不会有生命力的。哀愁就是花朵上的露珠,就是撒在水上的一片湿润而灿烂的夕照,就是情到深处的一声知足的叹息。可就是在这个时代,充斥在生活中的要么就是欲望 膨胀的嚎叫,要么就是麻木不仁的冷漠。此时的哀愁就像丧家犬一样流落着。生活似乎在日新月异发生着变化,新信息纷至沓来,几达爆炸的程度,人们生怕被扣上落伍和守旧的帽子,疲于认知新事物,应付新潮流。于就是,我们的脚步在不断拔起的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间变得机械和迟缓,我们的目光在形形色色的庆典的焰火中变得干涩和贫乏,我们的心灵在第一时间获知了发生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新闻时却变得茫然和焦渴。

在这样的时代,我们似乎已经不会哀愁了。密集的生活挤压了我们的梦想,求新的狗把我们追得疲于奔逃。我们实现了物质的梦想,获得了令人眩晕的所谓精神享受,可我们的心却像一枚在秋风中飘荡的果子,渐渐失去了水分和甜香气,干涩了、萎缩了。我们因为盲从而陷入精神的困境,丧失了自我,把自己囚禁在牢笼中,捆绑在尸床 上。那种散发着哀愁之气的艺术的生活已经别我们而去了。

就是谁扼杀了哀愁呢?就是那一声连着一声的市井的叫卖声呢,还就是让星光暗淡的闪烁的霓虹灯?就是越来越眩目的高科技产品所散发的迷幻之气呢,还就是大自然蒙难后产生出的滚滚沙尘?

我们被阻隔在了青山绿水之外,不闻清风鸟语,不见明月彩云,哀愁的土壤就这样寸寸流失。我们所创造的那些被标榜为艺术的作品,要么言之无物、空洞乏味,要么迷离 傥荡、装神弄鬼。那些自诩为切近底层生活的貌似饱满的东西,散发的却就是一股雄赳赳的粗鄙之气。我们的心中不再有哀愁了,所以说尽管我们过得很热闹,但内心就是空虚的;我们看似生活富足,可我们捧在手中的,不过就是一只自的空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