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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房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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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房子在我家屋后,与我家只有一墙之隔。那时我有六七岁的年纪,可能是太寂寞吧,没事时我总是喜欢一个人趴在后窗台上望着这小房子。这个土坯墙的小房子,在我眼里就像一个破旧的小矮人。下雨天,雨水顺着房檐会流下黄色的泥土,我想像着那是小矮人的眼泪,斑驳的墙壁上会留下深浅不一的“泪痕”。有时,黑夜里望过去,小窗口里会发出暗黄的灯光,像一只大鸟儿,闪着不定的眼神,蹲在那儿踌躇着,不知飞往何处去。

小房子散文

小房子里的主人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他姓刘,村子里的人们都喊他“老刘头”,我叫他“刘爷爷”。无论什么时候遇到他,都能望见他脸上慈祥的微笑,让我觉得特别亲切。小院子虽小,但被刘爷爷梳理得井井有条,种满了各种蔬菜,空闲时刘爷爷就侍弄他的菜园子,我喜欢看他把土地分成一格一格的小方框,就像我玩游戏的方格子;我喜欢看他搭的架子,一排一排整齐地排列着,如乖巧听话的孩子。每到春夏秋季节,菜园儿里绿油油的一大片,萝卜、韭菜、大葱、白菜……每次我从他家门口经过时,刘爷爷都会顺手摘一把青菜递给我嘱咐道:“丫头,拿回去让你妈给你炒着吃,香着哦!”我边接青菜边礼貌地答道:“谢谢爷爷!”“这小丫头,真懂事!吃完还来啊!”

刘爷爷唯一的伴儿是一头小毛驴,他与它几乎是形影不离,种地时刘爷爷就牵着小毛驴上山,晚上收工回来就把它拴在堂屋门口,像一条忠诚的小狗守护着小房子和它的主人。

记得那时我家门前有一快地,是为预防雨水冲击土地而特意在地头上垒出一个高坡,刘爷爷每次上山时都要在那个高坡上骑驴,只见他先站稳了,一手拽住驴脖子上的绳子,一手扶着驴的后背,一用力就跨上了驴背,两腿紧紧夹着驴肚子,“喔~喔~驾!驾!”吆喝起来,铃儿叮当响,单奔着山坡上而去,尘土飞扬处,留下一个又一个花朵似的驴蹄印儿。

有一次放学,恰逢刘爷爷在高坡上骑驴,他带着自豪的神情对我说:“丫头,看看你刘爷爷是怎么倒骑驴的?”我瞪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刘爷爷的表演。只见刘爷爷反身站在驴的旁边,面朝后双脚一跨,就坐到驴背上了,他“啪”的一声,拍了一下驴屁股,谁知这啪的一声惊动了毛驴,它撒腿就飞跑,因刘爷爷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一咕噜从驴背上跌落下来。毛驴跑出去不远回头看看哼哼两声便站住了,刘爷爷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边走边骂道:“你个死驴,看我怎么收拾你!”引来路过的乡邻大笑不止:“老刘头,你以为你是张果老啊!还倒骑驴呢?这下让驴给骑齐了吧?”哈哈哈哈哈……

我没有笑,转身就跑到了家里,把刘爷爷摔倒的事告诉妈妈,妈妈“唉”地叹了一口气,“你刘爷爷可真是个可怜的人啊!”

刘爷爷曾经也有过一个完整的家,有两个女儿,只是刘奶奶体弱多病,刘爷爷心疼她,让她在家做饭、照顾孩子,从不让她干地里的农活,一家人在一起也算是其乐融融的。然那个年代,在农村没有男孩就会被人看不起,被人骂“绝户头”。刘奶奶很不甘心,心想无论如何要给刘爷爷填个男丁。听说刘奶奶背着刘大爷吃了几服老中医开的中药,便如愿以偿地为刘爷爷怀了一个孩子,静养了十月,只等瓜熟蒂落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刘奶奶生这个孩子时,因难产导致大出血而死去,胎儿也死于腹中,是个男孩,刘爷爷懊恼得肝肠寸断。

彼时,刘爷爷还年轻着,完全可以再娶一个,带着女儿相互倚靠着安稳地过日子。也真有人家给刘爷爷说媒的,都被他婉言拒绝了,他说这样对不起刘奶奶。

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刘爷爷省吃俭用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艰难生活着。从青丝到白头,两个女儿业已成人。然那年战乱与饥荒来袭,寻常的日子竟过得捉襟见肘,随着一批大部队打进了村庄,大女儿毅然决然地参加了共产党,同时给自己改了名字——刘跟党。记忆中,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的这个大女儿,二女儿后来嫁给了外乡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从此,刘爷爷便孤单一人在小房子里,一住就是几十年。

我上小学五年级那年的夏日,天上飘着几朵慵懒的云,路边的草丛中蝴蝶飞舞着,杨树上不时地传来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声。我背着书包一路踢着小石头往家走,踢着踢着就走到了小房子门口。一抬头见到刘爷爷正弯着腰在门口扫院子,他看见我忙直起腰来,笑着对我说:“丫头,放学了,哦,你等会儿,爷爷给你拿糖吃。”说完转身走进屋里。我探头望见小院儿里有三个人在笑眯眯地说着什么,两个大人,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陌生的面孔,是我从没见过的。我正疑惑着,就见刘爷爷手心里捧着一些糖从屋里走出来:“来,丫头,给你糖吃。”

“谢谢爷爷!我只要一颗。”我伸出手在他的手心里捏了一颗。“小丫头,都拿去,都是给你的。”刘爷爷说着就把糖都倒在了我的手心里。“刘爷爷,是不是家里来客人啦?”我边接糖边问。“小鬼精灵,你咋知道的?”“你看那。”我指指树上喳喳叫的喜鹊,“喜鹊叫,客人到嘛!”“是啊,你应该叫姑姑吧,她回来看我了。”我吃着糖跑回家后赶紧趴在后窗台上望着,此时小房子被浓浓的烟雾缭绕着,像是裹在一团雾里。只听案板上传来咚咚咚的剁肉声,刘爷爷在屋里屋外不停忙碌着。

后来得知,当年,他的二女儿嫁到外乡,家境窘迫,加之生个孩子后,一直体弱多病,随着年岁的增加,又得了哮喘病,平时不敢出门,这么多年都在静养中,始终都没有回来过。这两年,孩子大了一些,身体养得好了一些,这才得空带着家人回来看望父亲。他女儿在的那几日,小房子里每天都充满了生机,充满了烟火气息。门口的.杨树上,不时地听雀跃过枝清脆的鸟语声。现在已是太平盛世了,如果他的大女儿也回来,一家大团圆,爷爷一定会开心极了,我是这样想的,可是如果终归是如果,他的大女儿始终没回来。

不多日,刘爷爷的女儿全家准备回去了,临走之前,那个姑姑拉着妈妈的手千叮万嘱:“我爹一个人住,他年岁大了,拜托你们给照应着点,拜托了!”“那是,那是当然,你们尽管放心,远亲不如近邻嘛!”妈妈客气地应诺着。望着她全家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看见站在小房子门口的刘爷爷,缓缓滚下了两行浊泪……

记忆中还有一个这样的片段,那年夏天的雨水特别多,在一次大雨过后,刘爷爷落汤鸡似地跑进我家,进门就大声说:“我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直说得我们全家人一头雾水,母亲赶紧问:“出了啥子事啊?”刘爷爷一转身让看他的后背,只见那件白色短袖衬衫被火烧得露着整个后背:“这是咋了?到底是咋了嘛?”我妈焦急地问。“刚才不是下雨了吗,我急忙往家赶,途中雨大,就躲在一棵大树下,想等雨停了再走,刚站在树下,只听见一个响雷在我背后咔嚓一声响了,当时我的耳朵都震聋了,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感觉后背一阵灼热,回头看,妈呀!那么粗的大树被雷生生地劈了一个大洞,里面还不停冒着火星子,我回手一摸露肉了,衣服就成这样了,好险啊!差一点就要了我的老命啊!真是虚惊一场,你们说是不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出了这么大的事,刘爷爷还调侃着说,刘爷爷的话让我们全家人哭笑不得。

然而,事实并没有如他本人所言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就在我小学毕业那年冬天里的一个清晨,小房子门口突然围了许多人,且都在议论纷纷:“老刘头的那头驴呀,成天拴在屋里,都成了他的伴了,没事还和驴说话,这下可好了,被驴踢死了吧?哎!”

村干部从屋里出来说,赶紧通知他家属,老刘头死了,已经几天了。那些看热闹的人一哄走进小院儿,趴着小门往里瞅着。后来听老人们说,老刘头是半夜出来解手,迷迷糊糊得一把摸到了拴在门口的毛驴头上,惊动了它,就一蹄子踢到了老刘头的尿泡上了,他就当场死亡了,听得人胆战心惊、唏嘘不已。

刘爷爷的后事是由村干部出头办理的,草草下葬,他那个女儿匆匆赶来看过一眼,哭声震天,又匆匆离去。刘爷爷的家产(小土房,菜地,驴)一切归公。后来,村干部建议,因小院儿离我家最近,以2000元钱卖给了我家,我爸把那道墙一拆,找人把房子扒了,扩出一片地来,小房子就在一片狼藉中消失贻尽了。那时,我上了中学住校,偶尔放假回家,我还会趴在后窗台上久久地凝望着那片地,那矮小的土房子和慈祥的刘爷爷仿佛就出现在眼前……